我自幼生活在農村的一個小集鎮,離家不遠處有一家哺坊,每到春季來臨時,剛孵化出的小雞一筐接一筐地出坑,只見嫩黃一片,毛茸茸,活脫脫,嘰嘰喳喳的歡叫聲沁人心扉,小生命的躍動讓人欣喜,習畫者的一種表現欲望驅使我嘗試著用筆墨來表現它們,由此而始,畫雞便成了我繪畫作品中的一個重要題材。
作品紫帳春暖 范石甫
畫雞的歷史可追溯至宋代,白石老人及張書旂、唐云、黃胄等近現代畫壇名家亦善寫此物,前人的墨跡使我在繪畫技法上深受啟迪,哺坊的場景卻使我時時心生靈感,在物象與筆墨之間反復揣摩與調試,竟耗去了近十年的功夫。有一天朋友送來新紙讓我試筆,我即興畫了三只小雞,不知不覺中,心中積蓄已久的小雞破殼而出,這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自我語式嗎!謝稚柳先生見此畫后欣然為之題跋曰:“并世畫雞,頗多作者,此圖筆墨形體生動流暢,殊不易也。”于我而言,這是一種肯定和鼓舞。
找到了適合自我的表現手法,只能說是觸摸到了發力點,如何進一步錘煉和提升,則是一個值得費心探索的課題,于是,我著力于對小雞的嘴、眼、翅、爪等處作深入的推敲,嘴的上唇用雙勾,下唇用單筆,其狀多張口,使咿呀學語之態可掬;眼處橫點一筆,巧留少許空白,以顯眼神;小雞翅短,畫長了易混同鳥翼,故須短而健,其動勢必與體態呼應,以增強躍動之感;雛雞爪嫩,我卻以書法的中鋒用筆寫出,以彰顯生命力的堅強;整個小雞的頭部稍大一點,可平添幾分童趣。這一切,都使我筆下的雞雛不同于古人,有別于今人,形成了獨特的個人風格。由此可見,一藝之成并非一蹴而就可得也,難怪黃胄先生深有感慨地說:“自一九五八年起,接連三四年的春天,我都畫過一陣子小雞。自一九七三年起,又畫過一陣子,至今尚不能形神兼備,畫雞何其不易耶?”古今許多畫家都有自己的一手絕活,如齊白石畫蝦,徐悲鴻畫馬,黃胄畫驢,吳青霞畫魚等等,這不僅是他們創造智慧的結晶,同時也使他們精湛的技藝得到了濃縮的體現。我畫小雞,亦是在自我領域中尋求的一個突破點,力求打造自己的品牌,所幸者是能得到同行的認可與世人的喜愛,我當力求更臻佳境。
記得有一次,我攜作品赴滬求教于百歲老畫家朱屺瞻先生,老人看了畫作后特題寫了“筆精墨妙”四字相惠,并風趣地說,畫了這么多小雞,你真像個雞販子了,當時一位在場的新民晚報記者敏捷地以“江南雞范”而呼之。1992年我應邀在上海舉辦第一次個展,程十發先生在開幕式的講話中有言道:“徐悲鴻的馬,李可染的牛,范石甫的雞,難得一絕。”一夜之間,“江南雞范”便風傳于海上。著名詩人施南池先生以“金壇大手筆,名動滬江濱”之詩句真實記錄了當時的盛況。1993年恰逢雞年,我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展,中央領導及各界人士五百多人參加了開幕式,新華社、中新社、人民日報、中央電視臺等五十多家新聞媒體作了報道,在一篇報道中有“江南雞范”鬧京城之句,使此次展出成為首都畫壇一時傳聞的話題。后我又相繼在菲律賓、荷蘭舉辦個展,并應邀赴多國展出,許多外國友人都十分喜愛這些鮮靈活脫的小生命,在歐洲展出時,有觀者竟以500美元一只小雞購藏作品。
雞為德禽,素有五德之譽:首戴高冠者,文也;足傅矩者,武也;敵在前敢斗者,勇也;得食相告者,仁也;為眾守夜者,信也。中國畫歷來重內涵,講寓義,所以,我常將筆下之雞賦予人格化,并根據不同的構思配以特定的背景,使每幅作品都體現出一定的人文情結,給人以審美的愉悅,體現樂觀向上的精神。雞與吉為諧音,故人們視雞為吉祥之兆,丁酉又逢雞年,愿所有人,四時平安,萬事大吉。(范石甫)